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韩慕之低头看着齐梦麟得意忘形的嘴脸,没好气地回答他:“是的,我们正准备翻墙去平阳卫求救,幸亏齐公子你的人马赶来救急,本官在此多谢了。”
“不谢不谢,本官也是上任途中,正巧路过,”齐梦麟嘴上虽谦虚,鼻子却翘得比天还高,“不过韩大人,今后你碰见我,只怕就不能再自称‘本官’,要改称‘下官’了,哈哈哈……”
墙头众人闻言皆是一怔,陈梅卿不由笑着问道:“咦,小衙内您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
这时一直骑着马跟在齐梦麟身后的连书,赶紧扬起嗓子大声对众人宣布道:“我家公子刚从山西都指挥使司补了平阳卫副千户,位居从五品!”
“嗬,那是比我们的官都大了!”陈梅卿立刻咧嘴笑道,“恭喜齐小衙内新官上任,齐大人突然高升,怎么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呀?”
“哦,那是因为这个官呀,是我家公子追着老爷求了好几天,才讨到一张空名告身符填上的!”连书乐滋滋地将内-幕昭告天下,大有公子得道、自己升天的意思。
“你给我闭嘴!”齐梦麟一听连书就要揭开自己的老底,赶紧瞪了他一眼,斥道,“你这家伙还能有什么长进?不会办事、专会拆台!”
跟着小公子还能有什么长进?连书委屈地扁扁嘴,暗自腹诽。
这时听者心底便已经明白,齐梦麟这个从五品的武官官职得来全不费工夫,只不过是自己的老爹大笔一挥,填了张空白的委任状而已。众人心头一时都有些不是滋味,只有陈梅卿开始没脸没皮地拍起马屁来:“哎唷,怪不得世人都说,一命二运三风水,四靠父母五读书呢!齐大人您就是命好呀,恭喜齐大人,贺喜齐大人!”
齐梦麟听着他这番恭维,那是相当受用,于是心情大好地瞥了罗疏一眼,不掩喜色地来到她脚下,坐在马鞍上向她扬起双臂道:“放心吧,我领的这队骑兵是山西都司的精锐,素来以骁勇善战闻名,搞定临汾这点乌合之众,那是不在话下。别站墙上了,忒危险,我抱你下来啊?”
“哎唷,多谢齐大人!”这时还没等罗疏答话,陈梅卿已从一旁挤了过来,弯下腰牢牢抓住齐梦麟的两条胳膊,就势跳进了他的怀里。
“喂!谁说要救你的啊!”齐梦麟瞪眼大喊,待要放手,却根本甩不掉难缠的陈梅卿,只能一路抽抽着腮帮,像丢烫手山芋一般将他丢下地。
这时几名门子已经利落地跳下墙,寻来一张梯子架上墙头,小心翼翼地将韩慕之和罗疏扶了下来。
骚乱的形势果然如齐梦麟所言,两百骑兵参战后,原本嚣张的乱匪很快就被杀得节节败退。作战的骑兵从高处刺落长矛,招招毙命,搅得乱贼血肉横飞。这一场反击的水准,与乡民间的斗殴有如天壤之别,一帮乌合之众见官军动起了真格的,顿时全作鸟兽散,化整为零地潜回各自门户,脸一翻就变成了清白本分的老百姓。
喧嚣了一夜的风波就此平息,众人终于重返县衙,这时东方也已经露出了鱼肚白。
蒙蒙天光照亮了满目疮痍的县衙,让韩慕之的一颗心如坠谷底——衙中到处都是伤员,乱匪如同飓风过境一般,将攻陷的地方砸得七零八落,大堂被破坏得尤为严重。他一时顾不得其他,立刻丢下旁人独自冲回内宅,直到看见书架上的官印还在,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。
这时他仍不敢放松,又伸手抽开书架上的一个暗屉,从里面取出一只护书匣,打开数了数其中的文件,确定一封没少,紧皱的眉头才欣慰地松开,如释重负。
看来乱贼中并没有混入别有用心的人,真是不幸中的大幸。
韩慕之看着手中的护书匣,心中忍不住想起解救自己脱困的齐梦麟,目光一动,仍旧悄悄将匣子放回了原处。
此刻县衙大堂前一片哀鸿遍野,被打得头破血流的徐仵作只能潦草地包扎好伤口,便赶着救治其他伤员。在平阳府医学里的太医赶到前,少数没受伤的人自觉地担任起救护工作,陈梅卿和罗疏更是责无旁贷地忙里忙外,唯独齐梦麟袖手旁观,悠闲地坐在连书搬来的一把交椅上,处处以大功臣自居。
很快天色大亮,陈梅卿忙完手中事,见齐梦麟还大大咧咧地坐在庭中,便走上前与他搭话道:“齐大人,这会儿您不是应该去平阳卫了吗?怎么还待在这里?您的那些手下呢?”
“不急,我星夜兼程从太原府赶到临汾,跑了足足六百里地,又帮忙剿匪,你还不让我歇一歇?”齐梦麟伸手一捞,接过连书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茶,端着杯子吹了吹,“至于那些手下,我已经打发他们先去平阳卫报到了。”
“大人英明,您麾下这一队人马,昨夜来得真是太及时了!”陈梅卿贼眼弯弯地笑着,忽而话锋一转又问道,“却不知大人为何半夜进城?”
齐梦麟闻言心中一惊,觉得真相有点难以启齿——他原本是想扰人清梦,半夜闹进县衙吵醒罗疏,趁着她全无防备时,在她面前好好炫耀一下自己的威风的。哪知马队半夜抵达临汾时,他却发现城门洞开,把守城门的士兵一个鬼影子也不见,倒是县衙的方向火光冲天,隐隐有厮杀声传来,因此他才慌急慌忙地赶来,歪打正着地替他们解了围。
“咳咳,这半夜进城,纯属巧合。”齐梦麟立刻一本正经地回答,又一脸鄙视地扫了陈梅卿两眼,不悦道,“难道本官半夜到了城外,还得等到天亮再进城?”
“嘿嘿,不敢不敢,下官只是觉得这锦衣夜行,实在不符合齐大人您的个性哪。”陈梅卿嘻嘻笑着。
就在他俩插科打诨之际,却见罗疏手捧着伤药走到二人跟前,满脸疑惑地对陈梅卿道:“陈大人,县衙外有个老人家自称是您的父亲……”
她话音未落,陈梅卿已二话不说地冲了出去,奔跑中脸色由白变红,再由红变青,倒好似来到门外的不是他的老子,而是庙里的天王老子。
此刻站在大门外的,是一个紫赯色脸庞、身材胖圆的老人家,身上穿着破旧过季的夹袄,手里拿着一根赶羊的鞭子,当然,身后还跟着四只怯怯的肥羊。他一直饶有兴趣地琢磨着县衙被乱贼砸坏的大门,想偷偷拿走两个黄澄澄的门钉,又怕儿子知道了生气,才忍住没动手。
这时陈梅卿刚一闪出大门,恰好与自己的父亲四目相对,顿时眼睛里便火花四溅地发起怒来:“爹!你怎么又来了!”
“哼,县里昨晚出了那么大的乱子,你还当我不知道?”陈老爹故意板着脸道,“自己家明明就在城外,非要住在县衙里,一年里倒有十一个月不回家,现在可好,吃亏了吧?快过来给我看看,人有没有出事?”
“我人好好的,能有什么事?”陈梅卿愤愤地反驳,却还是无可奈何地走到父亲面前,一边任他东碰西摸,一边苦着脸抱怨,“你怎么又牵羊过来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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