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文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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惜分飞五（第3页）

譬如为了护她不惜亲身犯险、手刃权奸，而后毅然决然从城楼一跃而下的羽

夫人。

世间种种良善，暮大人不会有，也永远不会明白。弥留之际的几许自责，便显得廉价又可笑。

暮大人虚弱地笑了笑，脸上沟壑清晰可见：“那你呢？”

“我是修道之人。”

老人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向他：“你，真的不愿回来吗？”

暮临朝依旧淡然：“修道之人远离一切尘俗，无论是兖州还是京兆府，都已与我无关。更何况，女子未必不能继承家业。”

暮大人又抬了抬手，暮临朝淡漠看着他的动作，依旧没有上前。

老者已然气若游丝，声音中透着一丝不甘：“我……只是，想补偿……你们。”

暮临朝却轻轻笑起来：“我替母亲谢过您，但她已经陨落在二十年前，就在您旧宅侧门外的那片花甸里。她早已，不需要补偿了。”

他心中一片清明，丝毫没有怨怼之意，只是诉说着旧日事实，暮大人却突然激动起来，胸口剧烈地一起一伏，苍老的眼里流出两行浊泪，口中沙哑着呜咽。

暮临朝从他含混不清的声音里，隐约听到了母亲的名字。

“‘牵花怜共蒂，折藕爱连丝。’丝怜……对不起，阿怜，我对不起你啊……”

暮大人便在这声声涕泪中，咽下最后一口气。自始至终，暮临朝也没唤过他一声“父亲”。

暮家主母垂着眼默默流泪，她没说一句话，只依礼对暮临朝微一点头，便跪坐在床前，静静替暮大人整理遗容。

暮临朝一身

白衣，站在金碧辉煌的宅邸庭院中，看着府里人来人往，突然觉得人生寂寥，红尘烦忧。

许是府中声声哀戚扰人心神，他心底那一片沉静深潭，终于起了层层波澜。

他痛苦地捂住心口，只觉心脏的每一次跳动，都像是利刃穿心而过。

母亲不在意困苦无依，不在意小人欺凌，所以从不会为此烦心。

但她心里始终放不下所念之人，即便那人初时花言巧语，末了言而无信。

暮临朝很久以后才终于明白，母亲每一次落泪，每一分痛苦，到头来不过归咎于一个“情”字。

他幼时曾痛恨过这位不称职的父亲，恨他将诸般痛苦施加于母亲身上。

后来醉心于道法，摒弃贪嗔痴，修得清净心，便也渐渐将陈年往事逐一放下。

他以为，自己会按照师门指引，一路攀登天道，于仙途上一往无前。

直到他懂得情为何物，方知晓，原来世间最难勘破者，非情劫莫属。

他忽然有些后悔，甚至害怕。

后悔松开白竹烟的手，害怕她也会如母亲一样，因此一蹶不振，终日郁郁寡欢。

但他又有些庆幸，庆幸她比母亲坚强，庆幸她还未深陷于此，还能及时抽身。

他说，永远不会伤害她，可他失言了。

他眼前猛然闪现出一些似梦非梦的画面，他看到白竹烟紧紧咬着的唇，他听到她难耐的低泣，他们紧紧相拥，荒唐又真实。

他蓦地睁大眼睛，满是不可置信。

不，不

可能。

那是梦。

是梦吧……

这一刻，他后悔了，可是为时已晚。

他的阿烟，注定与他分隔两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