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文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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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章 长不大的桃（第1页）

因为我家的松树这个话题，我想起了我妈的一些事，检讨了我自己小时候没有看清楚想明白的一些事。我很庆幸，我在农村里待的时间终究不长，财务分明的观念终究还是在我幼小的时候渐渐在我的脑海中扎根。

在庆幸之余，我想起了我家的桃树。为什么想起我家的桃树呢，这有一个机缘。在我家新房子盖好之后，我妈便开始在我们家前后栽种各种各样的植物。比如，从我外公家移植了一片竹林到我家的东边，比如，在我们家的门前种下了一些桃树和李树。

我印象最深的，还是我家厨房门前的那棵桃树。那棵桃树的名字也有些特点，叫“政府桃”。那棵桃树的价钱，我至今记得很清楚，15元。那时候的15元并不低，比买一头小猪崽都高。那个价钱，因为我爸心疼而反复提到过很多次，我记得很清楚。不由得他不心疼，毕竟，他进入工作岗位的时候，一个月的工资才8块。

既然这棵桃树比较贵，想来是有一些特殊之处的。我对此很好奇。它倒也还算不错，很快就满足了我的好奇心。开花之后，它长出来的果子，和我们家另外一排上面长出来的果子不一样。那种不一样很快就彰显出来了：它长得很快，毛比较少。

我很纳闷，它为什么长得比其他桃子要快那么多呢？确切来说，我们家门口共有三种不同的桃树，政府桃只有这么一棵，另外的两种桃树，有一种长的果子大小还可以，有一种就让我们觉得有些遗憾了。为什么遗憾呢？因为，那种桃树上会长满果子，每一个果子都不好吃，甜味很少，更重要的是它压根就不是用来当水果的，而是用来经过腌渍晒干吃的。那种桃子，我们叫它“鸡屎桃”。现在想来，那种称呼还是很形象的。难吃，长得还像鸡屎那么小小的一坨，绿绿的。

有比较总是让人更容易看出优劣来。我对政府桃充满了期待。因为，在它刚刚长大一些的时候，我爸就欢喜地摘下一两个，让我们尝尝：“这种桃，很小的时候就很甜，等长大了，有拳头那么大，更甜。”我尝了，确实很甜，比鸡屎桃长成熟之后的那种桃子还要甜很多很多。

如果这种政府桃长熟，得是多么甜啊？我幻想着。

可惜，政府桃到底会有多么甜，我只能去幻想，我从来没有见到政府桃长到成熟的时候。即使它就长在我们家厨房前，即使我们家有那么多人，即使每天都有人在家。也许是它太好吃了，即使在很嫩很嫩的时候，也很甜很甜，所以，这棵树上的果子，从来没有等到过果实成熟已被人们你偷偷摘一个，他偷偷摘两个，快摘光光。

为了确保我们能尝尝政府桃成熟的味道，我爸曾经想过一个主意，广而告之，我家的政府桃打农药了，不要吃，别中毒。为了避免人们不信，我爸将农药箱反反复复清洗了无数遍，又装上了一些清水，围着桃树打了一遍又一遍的“农药”。我爸终究不敢真正打农药，害怕真伤到人命。而我爸打“农药”，也没有阻止得了那些人对政府桃的想望。

最终，那棵政府桃在我们离开家乡的时候，我没有吃到过成熟的果子。

最终，那棵政府桃在我叔叔要展事业必须砍掉的时候，我们全家人没有吃到过成熟的果子。

我不知道该如何来形容我对这件事的无奈，长不大的桃，或许成为了我妈选择逃离农村这个可怕的地方一大促因。毕竟，我妈不喜欢去拿别人的东西，毕竟，我妈遇到的无奈是，即使她自己的东西，她也难以得到合适的享受。

一棵优质的桃树，在一块还算不错的土地上，承载着我妈收获甘甜的希望，却因为周围人们按捺不住的渴望，让我妈连收获的喜悦都没有得到过一次，是的，哪怕一次也好啊。可偏偏，我妈一次都没有得到过。不，是我们全家，一次都没有得到过。

更加滑稽的是，我爸为了守护我们自己的正当的财产，他甚至想到了打“农药”这一威慑，竟然不敢真正打农药，只因为不想伤害从这里路过的好奇的人们尤其是孩子们的性命。

我是赞成我爸的做法的，因为他的这种做法能守护全家的风水。我也是理解我妈的心情的，因为她的努力总是在痛失结果，还失去得让她无可奈何。

我看着这一切，想着这一切，终于开始醒悟，农村孩子需要有人教他们去学会的一种能力：延迟满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