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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穹之上黑云压顶,冷风裹着雨丝,斜斜打在众人肩头,远处前来围看的百姓和各处差吏们各个撑伞而立,将刑场外围得水泄不通。
傅玦打量着外围,人群之中,他依稀看到了江默和玉娘的面孔,再往西侧一扫,又瞧见了大理寺的几个差吏,但一张张脸看过去,竟未发现戚浔的身影,他眉头不由皱起,难道戚浔今日不来看行刑?
“指挥使,午时已到,是否传犯人?”
高座之下,韩越高声发问,孙律颔首,“传——”
韩越朝远处打了个手势,下一刻,身着囚衣,披头散发的秦瞻戴着手铐脚铐被押送了出来。
几日不见,秦瞻再无半分文士风采,又因镣铐极重,他佝偻着背脊,每一步都走的万分艰难,从宫门至刑台短短一段路,他几乎走了半盏茶的功夫。
看到秦瞻被押出,围看的人群中爆出嘈杂的议论,每个人都想看清秦瞻此刻的神色,但他头发杂乱地挡在额前,将他晦暗地眉眼严严实实地遮了住。
秦瞻被押上刑台,重重地跪在了地上,他一动不动地垂着脑袋,像座石像一般。
午时三刻才是行刑之时,此刻秦瞻任人围看,不多时,人群中爆出了喝骂之声,因他一人之罪过,害死了上百人,这等十恶不赦之罪,平头百姓们也觉义愤填膺,此刻皆铆足了劲头唾骂秦瞻。
傅玦目光冰冷地看着秦瞻,有些诧异他如此平静。
是人都有畏死的本能,再如何接受眼下的局面,真的到了临死之时,人也会下意识的生出恐惧,可秦瞻一动不动,就像无知无觉,已经被抽走了三魂七魄。
“这几日秦瞻都在做什么?”
傅玦忽然开口,孙律道:“也没做什么,关在牢里,日日发怔,若有要问的,事无巨细的答,也从未提过求情之语,我看他那样子,倒像是想早日赴死,前日传问斩的圣旨之时,他似乎还松了口气,或许觉得拖着反而是折磨。”
傅玦眼瞳发沉,正要再说什么,却见远处的百姓们忽而爆出一声惊呼,齐齐看向了他们身后的宣武门。
监斩席上的众人也都回身看去,这一看,众人皆是神色微变。
只见宫门大开,灰蒙蒙地雨幕之中,竟走出了一抹艳丽夺目的身影。
“长公主?”郑怀兴面色微变,“她来做什么?”
走出宫门的,正是赵沅,她一袭广袖红裙加身,发髻高耸,妆容明艳,若忽略她眼底的凄楚之色,便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周长公主。
她孤身一人前来,宫门里无人追出,亦无人拦阻,一看便得了御令,刑台上秦瞻听到了百姓们的议论,低垂良久地脑袋忽然抬了起来,待看清来人,他枯井一般的眼瞳微缩,面上克制地露出一丝不忍之色。
赵沅提着宫裙,脚步匆忙,几乎是一路奔向了刑台,到了刑台之下,执刀的禁军下意识上前拦阻,赵沅下颌一扬,“陛下都不拦我,你敢拦我?”
禁军侍卫忙去看监斩席上的孙律,孙律摆了摆手,待禁军退开,赵沅不容置疑地上了刑台。
“瀚卿——”
她沉唤一声,几步至秦瞻身前蹲下,秦瞻从乱发之中看出去,正对上赵沅血丝满布地双眸,她面上施了厚厚的脂粉,饶是如此,也掩不住连日来备受煎熬的憔悴,她双手颤抖地从广袖中伸出,一点点将他额前的乱发拂了开。
“瀚卿,为何走到这一步?”
“你我夫妻一场,我求了陛下,来送你最后一程。”
秦瞻眼底的克制一丝丝碎裂,又去看她断掉的指甲,他眼底闪过一抹怜惜,忽然弯着身子,颤颤巍巍地在袖中摸索着什么。
远处监斩席上,傅玦看到了秦瞻肩上杂乱且长短不一的头发,他蹙眉道:“他被断发了?”
拱卫司折磨人的法子千变万化,孙律闻言却有些愕然,他看向韩越,韩越上前道:“不是我们做的,狱卒说,是他自己用牢房一角的瓦片割的,说他得知自己即将问斩之后,大抵了无生趣,在用自己的头发编什么东西——”
傅玦眉头顿皱,而此时,他看到秦瞻从袖中摸出一截用断发编成的流苏穗子,颤颤巍巍地放在了赵沅手中,他一个字也未说,可这剎那,赵沅却哽咽出声。
傅玦心底重重地一沉。
孙律望着刑台上生离死别之状,蹙眉道:“时辰快到了,去请长公主离开,即刻行刑——”
韩越应声走上刑台,“公主殿下,时辰到了,请您离开。”
赵沅握着那一截断发,眼眶绯红,泪光在眼底聚集,却望着秦瞻无论如何不愿起身,韩越有些无措,待去看孙律,孙律点了点头。
韩越面色一肃,道了声“得罪”,握住赵沅的臂弯便将她往下拉,赵沅纵然不愿,却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,不得不狠下心肠离开。
秦瞻看也不看赵沅,仍佝着背脊,这时,孙律将刑名牌子一扔,“忠信伯之子秦瞻,谋害谨亲王赵烨在先,栽赃长肃侯、安国大将军、永信侯三府谋反在后,又谋害齐氏与吕氏二女,更对大殿下谋杀未遂,数罪并罚,定斩刑。”
他望了一眼黑沉沉的天色,“午时三刻已到,行刑——”
孙律掷地有声,将秦瞻所犯之罪说的清清楚楚,此令一下,刑台一角执刀的刽子手立刻上前来行刑,就在寒光簇闪的刀锋扬起的那刻,刑场外围的人群之中却忽然爆发出一声高喝。
“且慢——”
清亮的女子之声奋力呼喊,又见人群被拨开一道,一个纤瘦的碧青身影艰难地挤了出来,监斩席上的傅玦骤然扬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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