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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年说,但我只在乎你有可能受伤。
我说,所以你也会理解我多在乎你。
陈年垂眼看我的伤处,不讲话。
我抱住他的肩,说,我们认识很久,他对我一直不坏,也许你可以放下偏见,和他熟悉以后再判断他的好坏——要是哥不愿意我交朋友,我就不交。
尾音上扬,我在取悦陈年。
陈年说,拿你没办法。
他一这样讲,我就得意。
陈年拿出那些钱,一面整理一面困惑:我收班费的时候,怎么不记得有人在钱上留过名字?
我说,你拿橡皮擦了吧,那是我写了诈他的。
夏季多雷雨。夜里电闪雷鸣,风雨忽至,天幕像漏了个口子,哗哗啦啦。我盯着天花板,它到底是没漏,陈年前些天特地提前修补过。
我身体往下退了退,头贴着陈年的胳膊。
陈年也没睡熟,问,怎么了?
风雨声里听见他的声音,如见定海神针,我又凑近了些,说,雨太大,心慌。
我顶不喜欢露怯,可挨在陈年身边,总会把畏惧心坦然曝光。因为——
陈年伸出两手,轻轻捂我的耳朵。那外界的狰狞,就被他的手拉上一层帷幕,仿佛只是一出歌剧。陈年稍稍侧身,我的头顶就挨着他胸口。笃笃的心跳比雷雨更清晰。
狂风大作时,会吹倒树,吹倒电线,门窗摇摇欲坠。自然无情,力量绝对,我因渺小而产生本能的惊慌,陈年的身体却能为我隔绝残酷世界,构筑天然的安全港。陈年远大过这世界。我有多厌恶恐惧这种情绪,就有多依恋陈年。
又到周五,我踢踢踏踏晃到陈年的教室,闭着门,又拖堂。我透过窗玻璃往里看,陈年坐姿板正,有时低头写字,额垂落。要是在家中书桌,我早伸手去拨弄两下。陈年似有所感,忽向窗外看,便与我四目相对。我眼珠一溜吐了个舌。他嘴角就挂上笑。
终于,陈年背上书包出来,我抱怨道,等你好久,待会给我买雪糕。
陈年问,今天几号?
我说,九号。
陈年将我腮颊一捏,说,你看我像雪糕吗?怎么对自己身体这么不上心呢,到时候喊肚子疼的是我吗?
我仔细一琢磨,好像是这么回事儿,颇感意外,又笑道,哥你怎么记得比我还清楚啊?
然而今日的陈年已能够对我的戏谑淡然自若。 今晚餐桌有鱼,是父亲垂钓所获。听他们讲鱼汤鲜,鱼肉嫩,我却不动筷。刺多,懒。父母因而嫌我没有口福。陈年将一块莹白鱼肉夹到我碗里,说,腮边的肉。一口下去,嫩滑胜过豆腐。陈年又用筷子剔了鱼骨,挑出一根根长刺,把鱼腹的肉留给我。母亲摇头说,这辈子离了你哥你是吃不来鱼了。我忙夹了块鱼肉放进母亲碗里,谄媚一笑,说,多亏妈给我生了个哥。母亲嗔我,把你贫的。
吃过饭,母亲又切了盘水果来书房给我和陈年。她照旧翻翻我们的课业,指摘上几句,末了忽然看向书柜,讲,书架得理理了,这些课外书我先给你们收箱子里封着,反正这几年你们也没功夫看,省得分心。
我看了眼书柜,说,费那个劲干嘛呀,就放柜子里我们也不看。
母亲嘲道,你能有那个自觉?前两天不知道谁捧着本小说看得直乐。
说话间母亲走去后边杂物堆里翻找出一只空箱子来,擦了擦积灰,就打开书柜门,开始整理那些与课业无关的书籍。母亲把书一本本往箱子里码好,偶尔念叨两句,这本还是我念小学时候你们姥爷给我买的,一晃不知道多少年了,哎呀这本封面都掉了。
我看着案上的功课,余光不时瞄一眼母亲动作,心跳如鼓,七上八落。
书柜下边两层已经清空,母亲搬来一只凳子,预备搭脚去整理最上面一层。陈年见状,说,妈,上边我来帮你理。
我趁机附和道,上边留给我哥收呗,他长腿长胳膊的。
母亲说,不用,你们只管专心功课。
既然母亲坚持,陈年只好作罢,说了句那你当心点就继续去写功课。
我握着手中钢笔久久不动,直到墨水将纸张洇出了重重一点。母亲的声音传来,不意外也并不凌厉,只一句疑问,却像惊堂木,惊出我满脑空白。
她举着手里东西问我们,这是什么?
我和陈年同时看向她。
多么明显,那是一只香烟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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