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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承玠冷笑了几声,他的欢娘虽说也刁蛮但不过偶尔欺负欺负他和李云琮、李云珈两兄弟,哪里干得出动辄打骂吓下人这样恶劣的事情,他将那盘水晶糕端走,“这个不想吃那今日就没有得吃了。”
那小孩不吭声,过了一会儿,却突然厉声哭了起来,只见其声不见其泪,明眼人都瞧得见——不过是因为孟追欢到了。
那小孩声音嚎得更大了些,“阿娘,他不给我饭吃……他还打骂我!”
孟追欢却不大相信李承玠特地来欺负这么个半大小孩儿,只是这其中缘由复杂,不能让李承玠知道。孟追欢就只好乖乖那小孩儿的头,将那小孩哄出了帐。
李承玠暗地里啐了这母子俩一口,如此顽劣小儿,定然不是他生的!
孟追欢摸了摸这小孩的头,轻轻叹了一口气。
原来这小孩不是孟追欢的小儿孟祚新,而是高祖皇帝李忧情的第三子李云珞。
弘道二十年,那位草莽出身的皇帝病重,他没有将这一手构筑的帝国交给嫡脉承祧的长子、也没有传给贤良方正的王爷,而是将这至高无上的权力奉给那他宠信恋慕了大半辈子的女人,和她的二岁小儿,至此建制永隆。
世人总说是她姨母骄奢淫逸、克扣粮草,以致李忧民振臂一举、四方响应。可永隆之年,裁撤不尽的冗余官员、心能吞象的世家大族、积贫积弱的兵马之政、牝鸡司晨的众说纷纭,便是将她姨母燃烧怠尽了也于事无补。
小儿登基、子弱母壮、太后垂帘、外戚干政——可妲己亡不了殷商、小怜灭不了北齐,庞然大物王朝的倾塌却怪女子太美,才是咄咄怪事。
孟追欢抚摸着那小儿的头顶,她夫君为此人跳湖、她姨母为此人自焚,她为此人在李承玠面前蝇营狗苟,而她们的君主只是个因一顿吃食就要任性哭闹的熊孩子,她说君臣大义,果然分外不值。
孩子的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,孟追欢将其哄睡着了之后,又回到李承玠的军帐中,果不其然见到他在那军帐中坐着怄气。
孟追欢从背后去环抱他,将脑袋搭在他肩窝处,“我知道你没有苛待他。”
李承玠半响不说话,终于还是转过身来,将她搂在怀中,“孟追欢,你也太娇纵他了些。”又把孟追欢抱到腿上,轻轻晃着,“以后孩子可千万不能让你带。”
孟追欢好似没骨头似得,将全身的力气都放到李承玠身上,低低地嗯了一声。
“你还记不记得,几日前你说要和我打个赌,赌三日内,我就要将你送出这明光军军营。”李承玠蹭蹭她的脖颈,“待到明天太阳一出来就要三日了。”
“那你可想好了,要我允你些什么?”
李承玠哼了一声,揉揉她的脸,“没想好,以后日子还长,留着慢慢想。”
月朗星稀,静谧的夜里,号角声吹得又促且急,是独属于李忧民传令官的声音,李承玠皱着眉从睡梦中醒转,他喊来了杨吹花在帐外守着孟追欢,便一个人去领命了。
“大将军有令:你这不省心的小子作什抢荆国公夫人和小儿,快给人家全须全尾的还回去,再滚来城门外见我。”
“此乃大将军的原话,”那传令官对他颇为客气,“大将军话虽粗,但却不在气头上。此番入主长安,将军应居首功啊。”
李承玠嗯了一声,吩咐二平将那传令官送出了帐,又坐到孟追欢床头,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,“你又赢了,和你打赌我总是大败亏输。”
天刚露白、霜重未退,李承玠就将孟追欢喊醒,又为她穿了好几层夹袄,将她和那小孩儿领上了马车。
李承玠骑在一匹黑蹄白身的马上,他跟着马车走走停停,却总是落马车半截身子,孟追欢望不到他,他却总是可以瞧见孟追欢。
马车驶入长安城,其中里坊林立、瓦缝参差、鳞次栉比,当垆沽酒的店家唤醒了沉睡的醉汉,各色商人来往东西市行商,眉目深邃的胡女打着节拍跳起胡旋之舞。孟追欢掀起车帘,原来朱雀大街的荣辱兴衰、大明宫中的跌宕沉浮,都与一家几口、吃饭烧柴无关。
孔家住在崇化坊附近,孔文质有着一个“大庇天下寒士尽欢颜”的愿望,孔家又经营着不少旅店以供来往人歇脚。孟追欢进去取了账本,过问了几个管事,今年战乱、科举又停,长安城人员往来少,旅店也只能勉强经营。
孟追欢向来是不知羞的,但和自己的情郎在丈夫的灵堂前告别这样的事还是做不出的,她将李承玠拉到寻常进出的角门,指着旁边的小洞,“以后你要来看我,就走这个洞吧!”
李承玠又生气地瞪着她,“孟追欢!”
“到这儿了,我们就算是偷情,你怎么能走正门呢?”
李承玠觉得气不过,拉着孟追欢就往正门走,孟追欢伸手就推他,“好好,不走狗洞,你愿意翻这么高的墙你就翻吧。”
孟追欢不忘叮嘱他,“别被人瞅见了,你我可以不要脸面,荆国公府上下还是脸面呢。”
李承玠哼了一声,推开那角门道,“是不是你进去了,还要给他披麻戴孝?我告诉你,你若是在他棺前哭一声,今天我们俩就算是断了。”
“不哭就不哭,本来我也哭不出来。”
李承玠听到她说哭不出来心情顿时好受了许多,将她拉入怀里,用袍子掩住,在鬓角亲了一口,“等一得空,我就再来看欢娘。”
李承玠目送着孟追欢从那角门走入孔宅,原来送别诗中字字断肠,竟是这个意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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