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文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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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79 章（第1页）

玲珑盏是常年捡来的。

此事九州皆知，对于常年本人而言更是铭心刻骨。

那日，他与师父外出游历时，因月黑风高不慎跌落崖底。他记得，那夜星月交辉，摔得灰头土脸的自己拍了拍浑身的尘土，望着跌落的并不算高的断崖，无奈地挠了挠头。

不远处，师父正踩着灵宝缓缓落下，银色的月光落在他翻动的衣角上，增了几分飘逸，虽还有些距离，但常年还是清晰地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随风而来。

嘴角压平，眉头微皱，他不自觉地苦笑着也叹了口气。自己是个器修，也是九州大器修的得意门生，平日里能从容同时操控多种灵宝，但危机关头却将本领抛于脑后，只是依照身体的本能抱住脑袋。

自己现在头发是乱的，衣服是脏的，虚浮的步伐往前走了两步后，一块指甲盖的小石头应景地从头上跌落，似也在嘲弄自己，在地上扑腾地滚了几滚后才消停。

这幅模样，是真的狼狈！

此处是清河的一个分支，并无主河部分的汹涌，此处则是条带着几分柔弱的溪流。流水“哗哗”的奔跑声不急不缓地传来，他慢慢地朝着师父的方向而去，晚风微凉，眼角轻飘，起伏的河面上洒着零碎的银色碎片，而点点的光中一道幽幽的微弱青光静静地亮着，似在无声地呼唤，他不禁好奇地往河边走去。

越是靠

近，与发现那抹绿光的不同。他回头朝着师父挥了挥手，不待师父赶来，便在好奇心的驱使下，脱掉鞋袜卷起裤脚踏入冰凉的河水，河底的石头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并不尖锐，但长着青苔的表面却让他不经意地一歪，险些再次跌倒。拍了拍胸口，他单手捏诀，数枚扑萤石腾空飞起替他照亮前方的路。

青光离自己仅数米，小心地走了几步后便很快靠近，也看清了青光的来源。从流露在外石块外的部分来看，那是一盏类似琉璃灯的物品，不知是为何流落在此，从埋在它身上石块的岁月痕迹来看，想必在此待了漫长的时光。但不知为何，其内部的灯芯依旧燃着，豆大的烛火虽微弱却倔强的屹立不动。

师父的脚步停在河畔，小心地叮嘱后，常年从袖中拿出一柄银色小剑。小剑从他掌心飘离后速度变大，很快变成一柄长剑，在空中乖巧地掉了个头，往水底青光所在之处而去。

他快速地往后退了几步，银剑一头扎进水中带起几分水花，随着几声的石头滚落声，一盏琉璃灯如跃起的青鱼甩了甩身上的水珠，在剑端摇晃着。

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玲珑盏。

青色的光亮在空中晃动着，正如常年往后余生时光里的最后亮光。

而后，在无边的夜晚里，他在无尽的悔恨懊恼中后，一次又一次地设想过，如果那日他没有因为不慎跌入崖底，或者没有因好

奇拾起玲珑盏，亦或者听师父的劝告将它留在原地，那么一切应是另一幅模样。

他们不会因玲珑盏而被遭到追杀，师父不会救自己而亡，而他也不会为此脱离宗派，从此拖着重伤后半死的身子每日苟延残喘。

病痛发作时，反复地折磨着他，每一口呼吸都似有无数的银针扎在胸口，不论多少灵丹都无法缓解。只是简单的喘气就已抹平了他的所有意志，只能每日靠沉睡丹让自己昏迷，但药效一过，他便又会被再次痛醒。

无数次，他曾望着漆黑的夜，用尽力气举起那柄银剑，却又无数次地放下。在黎明的光点亮时，病痛缓缓离去时，他又无数次地庆幸自己还活着。

那一刻，他知道，他怕死。

即便生不如死，他也不想死。

原来，自己的内心如此懦弱，远没有曾以为的勇敢。人性，果然经不住死亡的考验。

所谓的高洁不过是岁月静好的赠品，在死亡面前，恐惧将取代一切。

后来，他在空远面前，再次放下本欲了结自己的银剑，也放下身而为人最后的尊严。空远让他感受到久违的活着的感觉，体会了到再寻常不过的呼吸。常年大口地喘着气，只为体会这短暂的“活着”，而代价则是地上数具灵兽的尸体。

为了活着，他接受了眼前之人的提议。

远空怜悯地望着自己，而后满意地扬起唇角，递出手。当年，正是这位虚伪的御灵宗宗主放

出高级妖兽追杀他们师徒，而此刻，他却抬起无力的手握住送至眼前的手。

那时起，他知道自己回不了头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