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文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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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章 铜钱问路（第1页）

<江幺妹把光脚板踩在缆绳上，脚趾拇缝缝头还黏着昨夜的桐油。嘉陵江的早雾浓得跟豆花饭的卤水样，对岸那盏绿灯灯在雾坨坨里一哈儿明一哈儿暗，活像水鬼眨眼睛。

“叮当！”

三枚乾隆通宝砸在甲板上，转得跟陀螺样。江幺妹蹲下来看卦象，铜钱钱上的“乾”字全朝上，排成个歪歪扭扭的"巽"卦——东南死门，水鬼扯脚的凶兆。

舵把子王老歪叼着三尺长的旱烟杆，烟锅灰簌簌落在罗盘边边。他那罗盘邪门得很，底盘是拿死人天灵盖磨的，指针尖尖粘着坨风干的黑狗血。这会儿指针正在打摆子，活像抽风的老狗。

“三娃子！脱衣裳！”

王老歪吼起川江号子的调调，脖颈子上的青筋鼓得跟江里的白条鱼样。水猴子陈三正在船尾尾搓脚丫，肋巴骨瘦得能当搓衣板用。他往腰杆上缠了圈红布布，布布头拴着个泡酸菜的土坛坛。

江幺妹瞄到陈三裤腰带里别的杀鱼刀，刀把把上的红穗穗是用死人头发编的——去年端阳节走阴镖，漕帮的刘疤子就是死在这把刀底下。她故意把绣花鞋往缆绳上蹭，鞋底底沾的桐油在甲板上拖出个歪"巽"字。

“幺妹，卦象啷个说？”陈三往手心吐了口唾沫，胸脯上那道蜈蚣疤跟着一鼓一鼓。

“东南方，死门开。”江幺妹把铜钱钱收进荷包头，荷包角角还留着去年沾的雄黄印，“水底下有东西扯网，莫往深水区拱。”

货船刚掉头，船底板就"咚"的一声闷响。王老歪的罗盘针“咔”地断成两截，断口处"滋"地冒出股黑烟，臭得跟沤烂的猪下水样。陈三一个猛子扎下江，水花子溅到江幺妹的绣鞋上，鞋面面的并蒂莲霎时褪了色。

江幺妹攥紧半截桃木簪，簪子尖尖有她娘临终前咬的血牙印。水底下冒上来串泡泡，陈三的脑壳顶开浮萍草钻出来，脸白得跟刷了石灰浆浆样：“幺妹！底下有口黑棺材材！九根铁链链锁到起！”

话还没说完，货船突然打横摆。江幺妹扑到船帮边边，看见水草草里伸出只青灰灰的手，指拇儿缝缝头夹着片蓝布布——正是她去年给阿爹缝寿衣剩的边角料！

“日你先人板板！起锚！”王老歪的旱烟杆“啪”地敲在船舵上。江幺妹摸出铜钱钱要再卜一卦，三枚铜钱钱却全裂成两半，裂口处爬着红丝线样的血筋筋。

货船在江心打转转，对岸的绿灯灯“噗”地熄了。陈三从水底窜上来，怀里抱着块棺材板板，板板缝缝里"滋滋"冒黑水：“幺妹！这棺盖上刻着你的生辰八字！”

江幺妹后颈那块铜钱大的胎记突然发烫。她想起三岁那年，阿爹背她走阴镖时说的话：“幺儿，你这胎记是问路钱，阎王殿前买命的......”

那年七月半，阿爹的寿衣船在磁器口翻瓢。江幺妹趴在水葫芦堆里，看见阿爹的尸首卡在青铜棺的豁豁口。棺盖上用朱砂写着“丙戌年镇，”正是她生辰那年。打捞的船工说，那口棺材会吃活人阳寿，捞不得。

“幺妹！抓稳当！”陈三的吼声把江幺妹扯回现实。货船突然侧翻四十五度，腌酸菜的土坛坛“哐当”摔碎，泡椒水流到甲板上画出张鬼脸。江幺妹的绣鞋让桐油粘在船板板，眼瞅着要滑进江里。

对岸的绿灯灯又亮了，灯影子里站着个穿长衫的背影。江幺妹浑身汗毛倒竖——那人的右手缺了根无名指，袖口绣着朵蓝莲花，跟她阿爹下葬时穿的寿衣一模一样！

王老歪突然扯开汗褂子，胸口露出幅赶尸图——七个无头尸跟着引魂灯，灯芯芯的位置正是江幺妹胎记的方位。陈三的杀鱼刀“嗡嗡”震，刀把把上的死人头发突然疯长，缠住他的手腕腕往江里拽。

“三哥！”江幺妹扑过去扯红布布，陈三的胳膊膀子已经青得发紫。货船底下传来“咚咚”的撞响，整条江突然翻起黑浪，浪头头里裹着成百上千的指甲盖，全刻着江幺妹的生辰八字。

瘸腿老猫不知从哪个卡卡角窜出来，叼着半截老鼠尾巴在甲板上画符。江幺妹摸到怀里的桃木簪，簪子尖尖的血牙印突然发烫。她把簪子往船帮帮上一插，整条船“吱呀”一声定在江心。

“这是湘西的九链锁魂棺！”王老歪突然摸出把糯米撒向江面，“要破煞，得找齐九把钥匙——”他话没说完，江心突然浮起口青铜鼎，鼎里头泡着七颗人头，全是去年走阴镖失踪的船工！

陈三突然口吐白沫，肋巴骨上鼓起个拳头大的包，在皮下游来游去。江幺妹扯开他的汗褂褂，看见那包包的形状活像把铜钥匙——正是王老歪说的九钥之一！

对岸绿灯灯第三次熄灭时，江幺妹听见阿爹的声音在雾里唱：“幺儿嘞～走阴镖要带问路钱～铜钱裂～命要绝~"”她摸出荷包里的碎铜钱，裂口处的血筋筋突然钻出来，缠住她的腕腕往江里拖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