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文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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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3章 子时符（第1页）

檀木梳在我掌心微微发烫，水草腥气里混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。王婶的扫帚突然"咔"地断成两截，竹节裂口处渗出暗红液体，顺着青砖缝蜿蜒成个“井”字。

“要出大事啊……”王婶倒退着往月华门挪，后腰撞在铜缸上发出闷响。缸里残存的雨水突然沸腾，水面浮起层油膜似的黑雾，隐约凝成张女人的脸，嘴唇开合间露出满口细碎尖牙。

我攥着木梳往值班室跑，背后传来此起彼伏的铜缸震颤声，像有千百只手掌在拍打缸壁。转过绛雪轩时，梳齿突然扎进指缝，血珠滴在青砖上竟嗤嗤冒起白烟。低头看时，光绪二十四年的刻痕渗出血珠，把“四”字染得猩红刺目。

走廊尽头的值班室门板在晨光中泛着青，门缝下那道朱砂符却在阴影里发亮。我贴着墙根挪步，后颈汗毛突然倒竖——门板上多了道细长影子，梳着两把头，鬓角垂下的流苏穗子正扫着门把手。

“陈师傅？”张干事的声音在拐角炸响，影子瞬间缩进门缝。新调来的文物局干事夹着档案袋，镜片上蒙着层白雾：“慈宁宫藻井发现个暗格，里头有本……”他突然噤声，盯着我手里木梳瞳孔骤缩。

档案袋“啪”地掉在地上，散落的黑白照片里赫然是珍妃井考古现场。泡胀的尸体手腕上，戴着和我手中一模一样的檀木梳，只是照片里的梳背刻着“光绪二十六年”。

“这梳子哪来的？”张干事声音发颤，从领口拽出个翡翠平安扣，"三天前我们在神武门地砖下挖出个铜匣，里面..."他忽然捂住嘴，指缝溢出黑血。平安扣裂成两半，断面爬满红色丝状物，像极了人血管。

值班室门突然洞开，阴风卷着纸钱扑到脸上。血书被吹得贴在墙面，原本的八字竟多出个猩红指印，小拇指缺了半截——我爹当年在冷宫救火时，正是被掉落的横梁砸断了那截指头！

张干事突然发狂似的撕扯档案袋，纸片雪花般飞舞。有张照片飘到我脚边，上面是具穿着朝服的焦尸，腰间玉佩刻着“内务府造办处”——这玉佩此刻正挂在李队长裤腰上，今早交接班时我还见他擦拭过。

“子时……子时……”张干事喉咙里发出咯咯怪响，眼白翻上来盖住瞳仁。他四肢扭曲着爬向铜缸，脑袋突然180度扭转：“珍主子要借道！”声音竟变成尖细的女腔，带着戏台上的韵白。

我抄起灭火器砸碎铜缸，黑水裹着腐烂的鱼骨喷涌而出。张干事抽搐着瘫倒在地，嘴里不断吐出墨绿色水草。那些水草见光就蜷缩成团，露出里头裹着的半截玉扳指——和父亲遗物匣里收藏的那个正好能拼成完整一只。

血书上的朱砂符突然自燃，火苗蹿起三尺高却冷得像冰。灰烬落地时凝成个人形，五官渐渐清晰成我爹的模样。他嘴唇翕动着说些什么，我却只听见井底传来的闷响，节奏竟与今晨枯井里的撞头声完全一致。

手机在裤兜里疯狂震动，家族群突然弹出十几条消息。嫁到房山的闺女连发三段语音，带着哭腔说孩子整夜哭闹，指着天花板喊“太姥爷背着小娘娘”。最后一条视频里，两岁的外孙女用蜡笔在墙上画满眼睛，每只瞳孔里都有个穿旗装的女人在梳头。

我踹开保卫处大门时，李队长正在焚毁档案。火盆里的《故宫志》残页上，九七年火灾遇难者名单正在扭曲变形，七个名字渗出鲜血，在灰烬里重组出我爹的姓名——陈德海。

“您父亲当年不该开那口井。”李队长扯开领口，锁骨上的鬼脸纹身竟在蠕动。纹身突然睁开三只血眼，瞳孔里映出年轻时的爹在井边烧纸，火堆里飘出件染血的婴孩肚兜。

铜铃在帆布包里发出蜂鸣，震得我虎口发麻。李队长抄起砚台砸来，被我侧身躲过。砚台在墙面炸开的刹那，飞溅的墨汁里浮出无数张人脸，都是这些年莫名失踪的守夜人，他们脖颈间全系着红头绳，绳结打法与丹陛石霜花里的一模一样。

子时的梆子声突兀响起，血书上的日期开始倒流。整座故宫的铜缸同时炸裂，黑水漫过金砖地，水面上漂浮的却不是鱼虫，而是密密麻麻的檀木梳，每把梳齿都勾着一缕带血的头皮。

我冲向东华门时，琉璃瓦上传来孩童嬉笑。抬头看见外孙女画的那些眼睛全部睁着，眼珠骨碌碌转过来盯着我。最中间那只巨瞳突然淌下血泪，瞳孔里浮现出爹的背影——他正站在珍妃井边，手里攥着截红头绳，绳头系着个襁褓大小的青玉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