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文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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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6章 太极位上的坟头（第1页）

罗盘铜针在掌心震得发麻，我盯着指针划出的逆时针圆弧，后颈的汗毛随着山风倒竖起来。这是清明后的第七天，月轮藏在铅云里，青桐山的夜像被浸了墨的棉絮，裹着腐叶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
"林先生，前头就是我家新宅。"周明的手电筒光在三丈外晃了晃，光束扫过爬满蛇莓的青砖墙时，我看见墙根处蜿蜒着蛛网般的裂缝，砖缝里渗出的水渍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，像极了人皮肤上的尸斑。

跟着他转过半人高的野蔷薇丛，两扇朱漆剥落的木门豁然立在眼前。门楣上悬着的八卦镜裂成三瓣，镜面朝上的碎片里，映着半张扭曲的月亮脸。我下意识摸向腰间的牛皮囊，里头三十六枚铜钱随着步伐轻响，那是师父临终前用朱砂浸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法器。

跨过门槛的瞬间，罗盘"当啷"落地。太极位上堆着三尺高的土丘，荒草在夜风里摆出头颅般的轮廓，土丘边缘裸露的新土中，半截枯黄的纸人攥着褪色的红绳，眼窝处两个黑洞直勾勾对着正堂。

"上个月迁坟时还好好的......"周明的声音卡在喉咙里，他盯着我蹲下身扒拉土丘边缘的手，突然发出短促的惊叫。潮湿的黄土里埋着半截指骨，指甲盖还连着干枯的皮肉，指节上缠着的红绳与纸人手里的一模一样。

我抄起洛阳铲时，掌心的胎记隐隐发烫。这是块铜钱大小的暗红印记，师父说这是"地眼"，生来能看阴阳两界的因果。铲子切入土丘三尺深时，木料腐朽的气味混着尸臭涌上来，周明踉跄着撞翻了廊下的青瓷花盆，瓷片碎响里，我看见棺盖缝隙间露出半片泛着磷光的衣角。

棺木是用槐木打的，七道墨线缠着棺身，每道线上都串着三枚开元通宝。我数到第二十一道铜钱时，棺盖突然发出"咯吱"轻响，周明的手电光正好照在棺缝上，我们同时看见里头翻起的眼皮——那是张青紫色的脸，嘴唇被红线缝成十字，舌尖上还抵着枚生锈的铜钱。

"活埋的。"我按住周明要冲出去的肩膀，指尖触到他剧烈颤抖的脊梁骨。棺中人双手反绑在身后，腕骨处有明显的挣扎痕迹，指甲缝里嵌着的黄土说明被埋时曾试图扒土自救。更诡异的是棺底铺着层朱砂写的往生咒，咒文围着个太极图，圆心处正是宅子正门的方位。

三十六枚铜钱从牛皮囊里滚出来，在棺盖上排成北斗状。当最后一枚"天枢"位铜钱落定，棺中突然传来指甲抓挠木板的声响，周明猛地转身撞开木门，却在跨出门槛的瞬间僵住——正堂香案上，他父亲周建国正直勾勾地盯着我们，眼白里爬满血丝，嘴角沾着新挖的黄土。

"爸？！"周明的喊声惊飞了梁上的夜鸦。老人穿着寿衣般的青布衫，赤脚踩在青砖上，脚底沾着的泥土和棺丘里的一模一样。我看见他胸前挂着的玉佩在月光下泛着血光，那是块刻着"镇宅"二字的老玉，却被人用红线吊成了倒三角。

罗盘不知何时回到我掌心，指针此刻正指着周建国的胸口。老人突然咧嘴笑了，露出两排被朱砂染红的牙齿，抬手对着我们招了招，沙哑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青砖："来......陪我住新房......"

周明突然惨叫着抱住头，他额角青筋暴起，皮肤下像有条活物在游走。我猛地扯下腰间的铜钱串，将三十六枚铜钱按九宫方位拍在周建国胸前，铜钱触到皮肤的瞬间，老人发出尖利的啸声，整个人向后倒去，撞翻了香案上的青瓷骨灰罐。

罐子里掉出的不是骨灰，而是半具风干的童尸。孩子的手腕上系着三十六枚铜钱串成的手链，心口处插着半截桃木钉，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诡异的太极图案。我忽然想起县志里的记载，明清时青桐山有"阴宅养尸"的邪术，需用活童埋于宅心，借童子血养三十六枚镇尸钱。

周建国在地上抽搐着，指甲深深抠进砖缝。我翻开他的眼皮，只见眼白上布满细密的铜钱状黑斑，正是被镇尸钱反噬的征兆。当啷一声，罗盘掉在童尸旁边，指针正对着棺丘的位置，那里不知何时多出个清晰的脚印，五个脚趾分得极开，像是被活埋时挣扎留下的。

"林先生，这、这到底怎么回事......"周明蜷缩在墙角，盯着香案下渗出的黑血。我捡起童尸手腕上的铜钱串，发现每枚铜钱上都刻着极小的生辰八字，最后一枚铜钱上，刻着的正是周明的生日。

夜风突然转了方向，从正堂后门灌进来的风里，我听见隐隐约约的哭声。循声望去，后墙根的阴影里，蹲着个穿红肚兜的小孩，背对着我们晃着两条腿，脚腕上的铜钱串随着晃动发出细碎的响——那正是我刚才掉在棺丘旁的法器。

当我伸手去摸符纸时，小孩突然转过头，苍白的小脸上没有鼻子，只有两个血洞对着我们，嘴角咧到耳根，露出和周建国一模一样的红牙。我掌心的胎记突然灼痛，再抬头时，小孩已经不见了，后墙上却多出一行用血写的字："三十六钱镇心窍，童子血养活死人。"

周明突然指着我身后尖叫。转身的瞬间，我看见棺丘的土正在簌簌掉落，露出底下棺木的全貌——七道墨线不知何时断了五道，棺盖推开三寸，露出里头那只青紫色的手，手心里攥着的，正是我刚才散落的铜钱中的一枚，币面上还沾着新鲜的血渍。

更远处的山林里，传来断断续续的挖坟声，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扒土。我数着风声里夹杂的铜钱响，正好三十六下。当最后一声脆响消失时，周建国突然停止了抽搐，直挺挺地坐起来，对着我们笑了，这次他的笑容里没有血丝，却比哭还可怕："该换你们住进来了......"

我猛地扯住周明冲向侧门，却发现所有门窗都不知何时被木板钉死。月光从瓦缝里漏下来，照在太极位的棺丘上，那里的土堆正在慢慢变矮，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下头往上爬。三十六枚铜钱在我掌心发烫，我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："若见太极位上起新坟，定要数清铜钱三十六，少一枚，便是催命的引子......"

此刻，我手心里的铜钱，正好少了一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