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文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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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章 芭蕉扇招魂（第1页）

灶孔里的柴火哔啵炸响时，瘸腿野猫叼着把豁口蒲扇撞进堂屋。我正拿火钳掏烤焦的红苕，抬头就看见那瘟牲把扇子甩到供桌上，腊肉晃得铁钩子吱呀叫。“背时的短命鬼！”我抄起扫帚要打，猫却蹿上房梁，独眼里闪着绿莹莹的光，后腿蹬翻的香炉灰迷了我左眼。

蒲扇第三根骨头上卡着半块灰指甲——这我熟，五年前给婆捡骨殖时，棺材缝里抠出的指甲就这色儿。手指头刚碰到扇把，堂屋穿堂风突然转着圈刮，扇面扑棱棱翻开（原本想说扑簌簌，硬给掰成重庆话）。泛黄的绢布上鸳鸯眼窝空着，倒像是被鸟喙啄去的，扇骨缝里漏下几绺灰白头发丝。

后颈窝突然刺挠，摸到根孔雀绿丝线。这色儿整个镇上就婆会用，说是苗疆姨娘教的扎魂术。去年清明上坟，我在坟头老柏树上也扯到过这么一截，当时还当是挂青的彩带。

后半夜让尿憋醒，膀胱胀得发酸。摸黑抓裤腰带时，灶房传来蒲扇拍打的啪嗒声，跟婆夏天赶苍蝇的节奏一个样。我抄起门后的铁锹（木把被汗浸得打滑，手肘撞到门框哐当一声），瞧见月光像打翻的醪糟水泼在摇椅上，阴丹蓝布衫的衣角还在晃荡。

“婆？”我嗓子眼像卡了鱼刺。那身影转过来的瞬间，灶孔里嘭地炸出团火星子，燎焦我三根刘海。竹椅上只剩蒲扇自个儿晃悠，供桌上的腊肉爬满白蛆，蛆虫在案板上拱出个“戌”字——跟我爹生前的工牌编号一个样！

第二天上坟发现蹊跷。婆的墓碑裂了道缝，卡着片带青苔的竹篾，跟我捡的破扇子材质对得上。烧纸时旋风卷起灰烬，糊了我满脸。抹眼睛时摸到衣领里的孔雀绿丝线，跟我别在针线包的那绺刚好能接上——线头上还粘着截干巴的浆糊，是我去年补蚊帐剩下的。

回老宅路上被石头绊了个趔趄，后槽牙银汞填充物硌得舌头生疼。堂屋供桌上摆着碗凉虾，红糖水还冒热气。我舀了半勺往嘴里送错把浮头的纸灰当成红糖渣），嚼到粒硬物——吐出来看是半块灰指甲，边沿的豁口跟扇骨上卡的那片严丝合缝。

那只瘸腿猫阴魂不散。起夜时撞见它蹲在井沿，嘴里叼着只千层底布鞋。鞋帮红泥里混着纸钱灰，鞋垫底下用血画着八卦——跟婆棺材里垫的黄符图案分毫不差！我想抢鞋，猫却蹿上柿子树，后腿蹬下个青疙瘩正好砸我鼻梁。

后半夜的蒲扇声变本加厉。我灌了口苞谷酒壮胆（酒液顺着下巴流进衣领，蜇得胸口的痱子生疼），举着菜刀冲进堂屋。月光下蒲扇悬空摇得欢实，扇出的风带着坟头草的腥气。我抡刀劈砍时，扇骨突然炸开，竹片在胳膊上划出三道血痕——跟当年棺材盖上婆的抓痕一模一样！

天擦亮时我又去了坟地。墓碑裂缝里塞着团东西，掏出来是把完好的蒲扇。鸳鸯眼窝镶着红琉璃，背面用金线绣着“戊寅年亥时三刻”——正是婆咽气的时辰！扇柄暗格弹出根绣花针，针鼻上的孔雀线拴着截灰白头发——跟我今早在枕头上找到的那根长短不差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