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文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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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章 锁龙（第1页）

0青阳子的血在棺材铺地板上淌成八卦图，陈三攥着半截龙骨退到神龛后。日本炮舰的探照灯扫过莫三姑雕像，和服下摆突然崩线，露出渝绣的“巫”字纹——这是巴县绣娘才会的藏针法。

“龟儿子看这边！”刀疤王的声音从屋顶炸响。陈三抬头瞅见个独眼汉子蹲在瓦楞上，手里攥着捆雷管——本该死在江底的刘五爷头马。更邪门的是他左脸蜈蚣疤上粘着片鱼鳃，正随呼吸翕动。

婴孩突然怪叫，声波震碎三块瓦片。陈三怀里的龙骨开始增生骨刺，扎透布衫直往皮肉里钻。刀疤王甩下雷管，引线燃起的蓝火竟带着老君洞的香烛味。

“轰！”

气浪掀翻棺材板，陈三护着婴孩滚进暗巷。碎石划破脸颊的血还没滴落，就被条分叉的舌头卷走——白天那个挑粪工蹲在阴沟里，草帽下探出对龙角。

“巫家娃儿，该还债了。”挑粪工的孝帕突然展开，赫然是福音堂失踪的《马太福音》页。经文字迹在月光下扭曲成巴蜀图语。

婴孩突然挣开襁褓，鳞片刮过陈三胸口。巷尾传来木屐声，七个日本浪人提着气死风灯逼近，灯罩上绘的菊花纹正被血雾腐蚀。领头浪人的肋差突然自鸣，刀柄缠的竟是翠娥的头发。

“跑！”刀疤王从墙头跳下，独眼流着沥青似的黑液。他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纹身——带鱼纹已变成活物，正撕咬刘五爷的残魂。陈三被推着撞进间茶馆，八仙桌上的茶碗突然炸裂，泼出的茶水在桌面汇成长江走势图。

柜台后闪出个穿阴丹士林布衫的老汉，手里算盘珠子上刻着巫蛟图腾。陈三认出这是临江门茶馆的说书人，往常这时候该在讲《巴蔓子》的段子。

“走水路！”老汉掀开暗道盖板。陈三抱着婴孩跌进腥臭的下水道，水里漂着美孚公司的油桶。刀疤王的咆哮从头顶传来：“莫信那老东西！”

水流突然湍急，陈三的后脑勺撞上块石碑。碑文刻着“光绪七年锁龙桩”，桩上铁链缠着具穿西装的白骨，胸牌写着“日本地质勘探队。”婴孩突然亢奋，手爪撕开陈三衣襟，胎记碰触锁龙桩的刹那，整条下水道泛起血光。

锁龙桩裂开的豁口喷出硫磺雾，陈三的胎记烫得能烙饼。婴孩蹼爪抠进他锁骨，鳞片刮擦声里混着日语咒骂——七个浪人追进下水道，气死风灯照见他们瞳孔都竖成细缝。

“摁倒他！”领头浪人甩出肋差，刀刃割破陈三裤管。血珠溅在光绪七年的城砖上，砖缝里突然钻出根铁蒺藜——正是青阳子那夜用的捆尸索。陈三拽着铁链荡过污水潭，怀里的婴孩突然哭嚎，声波震塌半面砖墙。

塌方处露出截青铜船板，刻着“广岛1887。”浪人们突然跪地叩拜，肋差插进淤泥组成菊花阵。陈三趁机钻进船体裂缝，撞见个穿滚边袄的女人正在煮茶——正是二十年前沉江的娘亲春秀。

“三儿吃糖。”春秀递来的麦芽糖粘着鱼鳞。陈三后腰胎记猛颤，龙骨从怀里跳出，直插进女人心窝——没有血，只有黑雾涌出，凝成莫三姑的西洋镜。

镜面映出真实景象：青铜船舱里堆满美孚油桶，穿和服的莫三姑正往桶里灌巫蛟血。陈三怀里的婴孩突然暴长，龙角顶穿船板，蹼爪撕开个日本兵尸体——军装内袋掉出把钥匙，刻着“巫山锁龙台。”

“这才是真钥匙！”刀疤王的声音混着雷管爆炸声逼近。陈三攥着钥匙撞破船窗，江水灌进来的刹那，他看见千厮门城墙正在崩塌——每块坠落的城砖都刻着巴蜀图语。

浮出水面时，朝天门码头已陷入火海。袍哥的扁担与浪人的武士刀绞作一团，血水把台阶染成泡椒色。陈三的胎记突然浮空，在硝烟中投影出整条长江的龙脉图，锁龙桩的位置亮起血光。

“三哥接住！”翠娥的尸首突然从火堆里坐起，抛出个算盘——正是临江门茶馆说书人的物件。算珠撞上陈三的胎记，迸出的火星点燃日本炮舰的弹药库。气浪掀翻半条街，陈三摔进十八梯石阶的裂缝，怀里婴孩的鳞片正在往他皮肉里嵌。

莫三姑的西洋镜突然悬在头顶，镜框齿轮咬住他左手：“巫蛟归位！”镜面映出光绪七年的锁龙场景：穿道袍的青阳子正把半截龙骨钉入江底，而助他施法的女人，长着和翠娥一模一样的脸。

“川江不夜天！”罗老汉的赶尸鞭劈开浓烟。尸群踩着袍哥的扁担跳帮上舰，有个洋尸突然扯开衬衫，胸口纹着带翅膀的巫蛟。

锁龙桩传来断裂声，整座重庆城地动山摇。陈三将钥匙插入自己心口，龙骨与血脉交融的剧痛中，他听见娘亲在哼川江号子：“锁龙容易放龙难，蛟龙翻身天下乱...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