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文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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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 城隍印（第1页）

腊八那天飘着雪粒子，我蹲在灶台边熬腊八粥，锅里的红豆突然蹦出个"债"字。井轱辘吱呀转了半圈，浮上来个油纸包，拆开是把铜钥匙，柄上刻着城隍庙的飞檐斗拱。

“墨九你作死别捎上我！”我抄起锅铲砸向井口。

水面咕嘟冒泡，浮上来十三只黄皮子，个个顶着衙役帽。打头的叼着块惊堂木，尾巴上拴着墨九的破裤衩。我舀起瓢滚粥泼过去，黄皮子炸成团黑雾，凝成个穿官服的城隍爷。

“苏氏女，墨九盗取城隍印......”这货嗓子像砂纸磨锅底，“要么交印，要么交人！”

我抡起柴火棍打断他官腔：“要印没有，要命一条！”

灶台上的腊八粥突然沸腾，红豆在锅里拼出北斗七星。墨九的虚影在粥面晃悠：“媳妇儿，东厢房顶梁柱第三块瓦......”

城隍爷的官靴突然暴长三尺，踹得灶台塌了半边。我蹿上房梁摸到块松动的瓦片，掏出来是个褪色的红肚兜，兜里裹着枚青铜印，印纽雕着獬豸兽。

“墨九！”我攥着印玺手直抖，“你连城隍印都敢顺？”

房梁突然塌陷，我摔进发霉的稻草堆。城隍爷的官帽里钻出条白胖蛆虫，蛆背上烙着墨九的八字。墨九的虚影从印纽里钻出来，青纹身缠住蛆虫：“快！用印盖它天灵盖！”

我反手把城隍印拍在蛆虫脑门，滋啦冒起青烟。蛆虫炸成滩黑水，城隍爷的官服突然褪色，露出里头空荡荡的骨架。十三只黄皮子叼着红绸缎扑上来，把骨架缠成个红粽子。

“赊的香油钱不用还了......”墨九的虚影在印玺上晃悠，“拿城隍印抵债......”

我抄起顶门栓要砸印，井水突然漫进堂屋。水面浮着具描金棺材，我娘穿着三百年前的嫁衣坐起身，腕上的银镯叮当作响：“丫头，墨九心口的疤......”

墨九突然从房梁跳下来，衣襟大敞着露出心口——八卦疤变成了完整的城隍印纹。他指尖划过我腕上的胎记：“当年你娘怀着你跳井镇煞，这印本该是你的......”

井水突然结冰，浮出三百年前的画面：墨霓裳抱着鬼胎跳火山前，将城隍印塞给接生婆；我娘难产那夜，墨老三在井沿刻下封印；墨九出生时，产婆从他心口剜出块带印纹的胎皮......

“十代守棺人，守的从来不是棺材......”墨九突然正经起来，“是等着把城隍印物归原主。”

腊八粥在锅里熬成沥青状，咕嘟着冒出人脸。城隍爷的骨架突然暴起，官服化作条白绫缠住墨九脖颈。我抡起城隍印砸过去，印纽上的獬豸兽突然活过来，一口咬断白绫。

墨九喘着粗气跌进我怀里，后脖颈的蜈蚣疤渗着黑血：“苏小满，当年改你八字......”

“闭嘴！”我扯下他的破裤衩塞住他的嘴，“留着鬼话哄城隍爷去！”

雪粒子突然变成纸钱，全镇的门环无风自动。我攥着城隍印站在井台上，墨九蹲在旁边啃冻硬的芝麻饼。井水映着血月亮，三百年前的怨气凝成个漩涡。

“媳妇儿，该填阵眼了......”墨九突然把我推进井里。

我在下坠中攥住他的脚踝，两人一起跌进冰窟。城隍印在寒潭底泛着青光，印文赫然是“庚子年苏小满执掌。”墨九的虚影突然碎成星火，青纹身爬满潭底岩壁。

“十代阳寿不是债......”他的声音混在冰裂声中，“是聘礼......”

浮出水面时，灶台上的腊八粥熬成了琥珀色。墨九的破裤衩挂在井轱辘上，随风晃成面招魂幡。我摸着心口的城隍印纹，突然听见全镇的狗都在呜咽。

后来每逢腊八，井台边总会多出碗芝麻粥。墨九说这是孝敬丈母娘，其实我知道，是那十三只黄皮子又馋嘴了。如今镇上婚丧嫁娶都要来借城隍印，我在印纽上系了根红绳，免得墨九那小子再拿去抵债。

开春那日修灶台，从墙缝里抠出张褪色的婚书。墨九的狗爬字添了新注：“赊苏小满一辈子，利息下辈子还。”我把婚书折成纸船放进井里，船底歪歪扭扭刻着行小字：

“十世修得同船渡，百劫炼成共枕眠。”

（本卷完）